選擇？

查爾斯的問題在瑞貝卡的心中回蕩著。

現在, 輪到你了, 瑞貝卡。

你, 將會怎麽樣選擇？

瑞貝卡默然地回視查爾斯, 一言不發。

這個選擇……

瑞貝卡其實很明白，查爾斯現在所問的這個“選擇”, 並不是選擇要不要阻止艾瑞克，也並不只是選擇站在什麽樣的立場上, 他在問, 她是不是要繼續逃避下去，逃避面對艾瑞克。

正因為逃避，她才會在瑞克多告訴自己，艾瑞克即將有新的動作時，想要找洛娜談談, 想要讓洛娜去阻止艾瑞克。

他早已看穿, 她離開澤維爾, 放棄報覆艾瑞克，只不過是一場自我感動的逃避而已。

我, 將會怎麽選擇？

她自問。

當瑞貝卡豪言壯志地宣稱要艾瑞克後悔的時候, 甚至都沒有想過自己會……會如此狼狽地逃避艾瑞克。她心說，然而, 事情就是如此可笑，她以為自己很堅強，然而，事實並不, 她根本就沒辦法接受艾瑞克說的“不在乎”，也沒法接受自己的媽媽被艾瑞克那傷心慘淡的樣子。

查爾斯看著瑞貝卡，小姑娘仿佛陷入了某種空間，雙眼變得迷茫而空洞，眼神飄忽不定地在他與房間內部的擺設上緩慢地移動著，他雙手交叉握在一起，輕輕放在辦公桌上，他沒有去窺探瑞貝卡的思維，她此刻只能依靠她自己，因為，他需要這個小姑娘心性堅定下來，需要她自願而非被人逼迫地走到戰鬥的位置上。

查爾斯嘴角泛出一絲苦笑，曾幾何時，他竟也開始使用心術來爭取最佳的戰士了呢？看著眼前面露痛苦之色，正與她的內心苦苦鬥爭的瑞貝卡，他心中一嘆，瑞貝卡恐怕不知道，能夠真正阻止艾瑞克的人，不是他，不是洛娜，不是任何一個超級英雄，那個人，其實就是她。

而此刻，他等待著的，就是一個答案，等待瑞貝卡自願成為永遠結束艾瑞克野心的終結者。

查爾斯辦公室角落裏，一臺烏木老鐘正不疾不徐地搖擺著鐘擺。

哢噠，哢噠，哢噠……

查爾斯凝視著逐漸面色平靜下來的瑞貝卡，嘴角微微一勾，說：“看來，你已經做出了選擇，那麽，告訴我，瑞貝卡，你的選擇！”

瑞貝卡擡眼，與查爾斯相視。

查爾斯看著瑞貝卡，說：“或許，你需要更多的時間？”

“我不會因為他的在乎或者不在乎而繼續報覆。”瑞貝卡輕輕地說道。

查爾斯頷首，說：“即使你因此而報覆，那也是艾瑞克應該承受的。”

瑞貝卡輕輕地笑了一記，說：“年輕氣盛不能成為我愚蠢的借口，所以，你知道的，之前我大言不慚地聲稱要他後悔，有點過於蠢了。”

查爾斯眼神一爍，淡淡地說道：“不，你一向很聰明。”

“好吧，謝謝你的誇獎。”瑞貝卡笑了笑，說：“你問我的選擇，我想你已經也很期待我會有什麽樣的答案。不過，在告訴你答案之前，我想強調一點，我不是因為報覆才這樣選擇！”

查爾斯笑了起來。

瑞貝卡咬唇，說：“我只是想幫助……和晨曦一樣大的，那些無辜的小嬰兒。”

“無論你因為什麽，瑞貝卡，你不會後悔。”查爾斯說道，“艾瑞克，會為你驕傲。”

瑞貝卡扯了扯嘴角，說：“不，他不會，你不用特意安慰我，再者，我也沒希望他為我驕傲，他只是我血緣上的父親而已。”她抱手，抱住了自己雙臂，“我會彼得一起去阻止疫苗投放，還有……”

查爾斯凝視瑞貝卡。

“不，算了，我想其他的事情，不需要我再做再多。”瑞貝卡說完站起身，也不等查爾斯說什麽，就默默地打開辦公室大門走了出去。

“瑞貝卡！”

瑞貝卡在自澤維爾向外延伸的林蔭道上快步走著。

“瑞貝卡！！”

瑞貝卡猛地站住腳步，轉身，默默地望著朝著自己狂奔而來的彼得，面容慘白。

彼得在瑞貝卡面前一個急剎車後，大大滴喘了口氣，一把抓住她的手臂，說：“嘿！你，你沒事吧？”

瑞貝卡沈默地看著彼得，抿唇。

“你說你要去花園裏散散心，可是一轉眼卻離開了澤維爾，不是說好了我會送你回家嗎？你這樣突然一聲不吭地就走了，我會擔心的！”彼得飛快地說道，“還有，你說的麻煩事，我大概知道了一點，抱歉，我想你不願意告訴我是有原因的，本來在你沒有告訴我之前，我應該不去故意探究，但是，我忍不住還是……”偷聽了你和教授的談話，他看著瑞貝卡沒什麽情緒的臉蛋，她應該知道自己偷聽的事吧？

“彼得。”瑞貝卡輕輕地說道，“我們明天會怎樣呢？”

“明天？”彼得一楞，旋即明白過來，瑞貝卡說的是什麽，他握緊了瑞貝卡的雙臂，說：“別想太多。”

瑞貝卡搖搖頭，低聲地說道：“在我偷偷瞞著媽媽離開家裏，混入了他在運行的實驗項目中時，我其實一點都不害怕，不但不害怕，我還覺得很有趣，那時候，我就像個天真的孩子，以為見到他以後，他會給我很不多的記憶，或者說，我們會有很美好的記憶，就算他不和我，還有我媽媽住在一起，最起碼我不會後悔去見他。”她停頓了一下，嘴角扯了扯，“但是，但是，但是啊……一切都變得不受我的控制，地下室的實驗室被你們搗毀，接著我到了澤維爾，原本以為他是因為我才留在澤維爾，嗯，現在發現是我自作多情，總之，見到他以後的所有的記憶，都是那麽不美好，他不惜一切地毀滅了我的妄想。”

彼得：“……”

老實說，他真的很想說點什麽來安慰瑞貝卡，但看著她平靜到似乎在講述別人故事一般的神態，他沒有說話，只是擡起右手，拿手輕輕地觸碰她冰冷的臉頰。

瑞貝卡默默地將臉頰朝著彼得的手掌心中貼了貼，自嘲地笑了起來，說：“你怎麽不說話？”

“呃……”彼得聳肩，“我不知道應該說什麽！”

瑞貝卡彎了彎嘴角，說：“我討厭現在的自己。”

“為什麽？”彼得小心翼翼地問道。

瑞貝卡擡眼看著林蔭道的盡頭，說：“你知道嗎？在沒有離家出走之前，我生活得很幸福。”她露出回憶的神色，“那時候，漢斯叔叔總是會悄悄滴跟著我，不管我去哪，不管我打算去做什麽，所以，我根本不用擔心什麽安全問題，甚至都不需要擔心，如果我闖了禍，會怎樣，因為他都會幫我處理得妥妥當當。那時候，媽媽雖然忙碌，但是最起碼不會常常對著壁爐或者窗戶之類的發呆，臉上，眼中不會有那樣無法抹去的傷痕，我的爸爸……我的爸爸並沒有讓我更幸福，恰恰相反，他讓我失去了原本擁有的幸福，如此深刻地傷害了媽媽。”她驀地調轉視線，註視著眼前的彼得，“這都是我造成的，我那該死的好奇心，我那該死的孺慕之心！”

彼得搖頭，一本正經地看著瑞貝卡，說：“嘿！不是的！瑞貝卡，你的漢斯叔叔離開，那和你沒有關系，至於你媽媽和艾瑞克……我不知道其中有什麽糾葛，但是我可以肯定一點，”他嘆了一口氣，“我只能肯定一點，這不是你的錯，你為什麽要怪自己呢？”

“不是我的錯嗎？”瑞貝卡呵呵一笑，搖頭，“不，彼得，不！我不需要你為了安慰我這樣說，我的錯誤我得承擔起責任。”瑞貝卡臉色變得越來越蒼白，“不惜一切。”

彼得一楞，皺眉，說：“瑞貝卡！你嚇到我了！什麽叫做不惜一切？你把阻止艾瑞克啟動疫苗當做了什麽很難的任務嗎？”

瑞貝卡不答。

“看著我！”彼得雙手捧住瑞貝卡的腦袋，讓她與自己對視，“看著我的眼睛，你看到了什麽？”

“什麽？”瑞貝卡疑惑地問道。

彼得露出無奈的表情，說：“你應該從我這雙誠實的眼睛裏看到我的承諾，看到我真誠，看到我要保護你的心情，還有……”

“你說的這些，我一個都沒看到，我只在你的眼睛裏，看到了我自己都倒影，變形的倒影。”瑞貝卡打斷了彼得，“還有，你眼睛裏如果真的有這麽多的表達，那麽你都可以去參加電視劇演員選拔了，說不定可以演個什麽角色？”

“我沒有開玩笑哦！”彼得郁悶地看著瑞貝卡，“你真的什麽都沒有看到？好吧，既然沒有看到的話……”他猛地放開了瑞貝卡的臉，一把熊抱住了她，“現在，你能感覺到我的心情，我的承諾了嗎？不要擔心明天，絕對不用擔心，不管明天會發生什麽，我都會和你在一起，我會竭盡全力保護，所以，你不用不惜一切！”

瑞貝卡被彼得抱在懷裏，鼻子裏嗅到他衣服上傳來淡淡的洗衣液香氣，那是一種經過太陽晾曬後的香氣，混合著彼得身上幹凈而獨特的體味，變成了一股帶著安定力量的溫暖氣息，讓她焦躁的心情慢慢地放松下來。而在她的耳邊，彼得那樣鄭重其事地說著他的承諾，這一瞬，讓她覺得，或許是她把問題看得太嚴重了，或許，他說得對，她不需要不惜一切。

彼得等待了一會，沒有聽到瑞貝卡的回答，不由地稍稍放開了點手臂，低頭看去，卻發現瑞貝卡閉著眼靠在自己的胸口，他嘆了一口氣，擡頭環顧了一圈，突然朝著一顆大樹射/出蜘蛛絲，接著，單手抱著瑞貝卡飛竄上了那最粗的樹杈之間。

瑞貝卡被彼得的動作驚動了，她睜開眼，發現自己已經和彼得站在了大樹上，詫異地擡頭看著彼得，“彼得？”

彼得嘿嘿一笑，說：“我剛才以為你睡著了，所以，我想……”

瑞貝卡轉頭朝著四周看了一圈，喃喃：“我沒有睡著，不過……我的確需要找一個地方，安靜地休息一會。”她的目光落在了樹林深處，她伸手指了指，“我們去那！”

彼得順著瑞貝卡的手指問：“去哪？”他剛問完，就看到在視線盡頭，瑞貝卡手指的那顆即便到了冬天樹冠依舊茂盛的大樹突然開始變幻。

那棵樹仿佛中了魔法一般伸展開枝丫，在彼得和瑞貝卡的註視之下，用層層樹枝相疊做出了一個天然的樹屋。“哇！”

瑞貝卡抱住彼得脖子，說：“走吧！帶我過去吧！”

“好！沒問題！”彼得在一顆顆樹枝間跳躍，很快就帶著瑞貝卡到了那顆大樹上。

兩人並肩坐在這個天然樹屋裏，瑞貝卡伸手撫摸身邊的樹皮，只見半敞開的樹屋微微抖動了一下，他們腳下的風景就被兩根粗壯合攏在面前的樹枝擋住了，形成了一道樹墻。

彼得看著瑞貝卡控制大樹半擋住他們面前的空擋，只留下可以觀看風景的“窗”後，笑著說：“嘿，你變出這個樹屋，讓我想起了那些中了魔法的樹。”

瑞貝卡隨著彼得提起中了魔法的大樹，旋即想起來他們在樹洞裏的奇特經歷，不由地笑了笑，說：“我們現在坐的這顆可不是中了什麽魔法的大樹。”

“嗯，我知道，只不過讓我想起了那些大樹而已，當你用你的能力使喚大樹做出樹屋的時候，挺像一個魔法師的，嗯，除了不披紅色的披風。”彼得笑著說道。

“紅色披風？”瑞貝卡露出嫌棄的神色，輕嗤了一聲，說：“誰要向奇異博士那樣披個破東西到處顯擺了。”

“嘿，你這樣說，小披風可能會傷心呢！”彼得說道。

瑞貝卡看了彼得一眼，想起那個可愛的小披風，嘴角一翹，說：“我難道還怕他不成？”

彼得聞言哈哈一笑，說：“哦，你當然不怕了，想想那家夥被你變成了小號奇異博士那會可憐兮兮的樣子，很顯然，應該害怕的人是小披風才對。”

瑞貝卡安靜地看著彼得那樣開心地笑著，她抱著雙膝默默地看了一會，他笑得有點誇張，但是，她心裏很清楚，他故意提起那些曾經經歷的事情，是在努力地安慰她，也很努力地想要逗笑她。

“說起來，我們或許可以等假期了，去珠穆朗瑪探望奇異博士和小披風。”彼得看著“樹窗”外那令人心曠神怡的風景說道。

瑞貝卡低低地說：“彼得。”

“嗯？”彼得笑嘻嘻地轉頭與瑞貝卡對視。

瑞貝卡輕輕地說：“有你在身邊，真好！”

彼得嘿嘿一笑，伸手攬住瑞貝卡的肩膀，轉頭看著她，說：“那是必須的，不是嗎？現在，看著我的雙眼，你有沒有看出我眼神裏表達咯什麽？”

瑞貝卡擡眼，看著彼得的雙眼，突然擡手蓋住了彼得的雙手，輕輕地說：“別動！”

“嗯？好吧！”彼得乖乖滴遵照瑞貝卡的話一動不動。

瑞貝卡湊上去，輕柔地吻住了彼得的嘴角。

彼得隱約猜到了瑞貝卡可能想幹嘛，但是，在她柔軟的唇觸到他嘴角的肌膚那一刻，還是不由自主地心中一悸，他抓住了瑞貝卡捂住他雙眼的手，正要移開，卻聽到瑞貝卡命令式地低聲說道：“別動！”

“呃，好吧！”彼得再次點頭。

瑞貝卡看著乖巧聽話的彼得，繼續剛才未完的動作，她的唇徘徊在彼得的唇畔，如同蜻蜓點水般一下一下輕輕啄著他。

彼得的呼吸不由地急促起來，瑞貝卡可能不知道這樣用手捂住眼睛接吻，讓他現在可能要爆炸了！

當他的雙眼被瑞貝卡遮擋住後，觸覺和嗅覺成了他此刻感知的主要來源，這兩樣在經過變異蜘蛛的改造後本來就是很靈敏了，現在，視覺暫時被禁止後，他所有的註意力全部用來使用觸覺和嗅覺，普通人此刻的觸覺和嗅覺或許會放大一倍到兩倍，到他這裏可就不止放大了一倍。所以，瑞貝卡的吻帶來的悸動，就像大海般在他心中掀起了驚濤颶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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